交柯

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童话故事，一点逻辑也没有，不要问我为什么，我不知道。

　　从常识上来判断，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：天上有四个月亮，东南西北各一个，而且形状还不一样，一个上弦月，一个下弦月，一个满月，一个残月。月亮那么亮那么大，连上面的月海和陨石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，偏偏天又是那么黑，一片云、一颗星子也没有，好像那不是天，而是块黑丝绒的布一样，什么都不能把它照亮。这实在是太反常识了，魏无羡因此十分笃信他是在梦里。

　　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？也许是今天他跟蓝忘机说了个天狗吃月亮的故事，他说二郎神的哮天犬会把月亮一口吞掉，古时候的人觉得不能没有月亮，就自己动手造了月亮出来，一个上弦月，一个下弦月，一个满月一个残月，到了什么日子，就把对应的月亮挂上去。当然后半段是他瞎编的，蓝忘机应该也知道他是瞎编的，但他很给他留面子，没有拆他的台。

　　他很喜欢蓝忘机这一点。不过他并不只因为这一点才喜欢蓝忘机。蓝忘机身上让人喜欢的地方可太多了，说得肤浅点，他好看，聪明，考试永远第一，校服也能穿得像演员；往深里说，他勤奋又自律，懂得自己要做什么，决不说无用的话……唉，实在太多了，根本说不过来。

　　既然这个梦是因蓝忘机而起的，那他也许应该叫蓝忘机出来看看，天上真的有四个月亮。梦里可以打电话吗？他试着拨了一下，居然拨通了，而且蓝忘机很快就接起来了。他问：“蓝湛，你在哪呢？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在家。”

　　“你到窗边看一下，天上有四个月亮。”

　　蓝忘机愣了一下：“四个月亮？”

　　“是的，”魏无羡说，“你快起来看，真是四个。看到了吗？看到了吗？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那肯定是因为你在屋里，只能看到一面。你出来看。”

　　他听见电话那边穿来穿衣服和走路的声音，过了一会声音停了，蓝忘机说：“看到了。”

　　魏无羡说：“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？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你今天告诉了我的。”

　　魏无羡就忍不住脸红了。蓝忘机说得这么波澜不惊，他都不好意思承认那的确是他瞎编的了。谁能知道他白天编完晚上就能做这个梦，还能在梦里叫蓝忘机出来看呢？他只好说：“我也是第一次见到。”

　　蓝忘机嗯了一声，这一声听起来离他很近，魏无羡正觉得奇怪，一转身，就看见蓝忘机站在他身后。

　　“吓！”他说，“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你叫我来看。”

　　魏无羡哭笑不得：“我说让你下楼看看就行了，不用跑到我这里来。”

　　蓝忘机看着他，很认真地说：“我家没有，你这里才有。”

　　蓝忘机跟他讲话的时候，总是看着他的眼睛。蓝忘机的眼睛颜色很浅，看他的神情又很认真，看得他心里扑通扑通的。唉，他喜欢蓝忘机的理由又多了一条。

　　“等等，”魏无羡忽然反应过来，“什么叫你家没有？”

　　蓝忘机道：“站在你旁边才能看到四个月亮。”

　　好吧，也许这就是梦的不合理之处，因为他给蓝忘机讲了四个月亮的故事，所以蓝忘机必须和他站在一起才能看得到。不过四个月亮本来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，也就没必要在这里探讨其他地方的合理性了。他抬起头来望着天上，心想月亮真是个神奇的东西，这一瞬间他想起许多诗来，什么明明如月何时可掇，什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，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，哎呀，越想越不对味。然后他又想起苏轼来，月色入户欣然起行，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……要是苏轼一出门看见天上有四个月亮，说不定他们要背的就是几百几千字的大赋了。

　　他正天马行空，忽然听见咔的一声，一回头，蓝忘机掰开了两盒酸奶，递给他一盒。他问：“你怎么还带着酸奶？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出门时顺手带上的。”

　　魏无羡接过来，是黄桃果肉的。他记得蓝忘机喜欢喝原味的，有段时间他每天从家里带两盒黄桃酸奶分给蓝忘机一个，喝了半个学期，有一天蓝忘机忽然说他也带了酸奶，给魏无羡一个，魏无羡一看，是原味的。后来他就不再带酸奶了，改带苹果，一人一半，总是出不了错的，没有人不喜欢苹果。不过蓝忘机给他带了黄桃酸奶这件事也很好理解，毕竟是他自己的梦，在自己的梦里喝不到自己喜欢的酸奶，也太惨了吧？

　　他四下望了望，还真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长凳。他开始明白过来，在自己的梦里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

　　两个人在长凳上坐下，因为蓝忘机没带吸管，他们只好把酸奶盖揭开倒着喝。他说：“小时候我妈老跟我说酸奶盖上的酸奶是最好喝的部分，所以我每次都把盖留到最后舔，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想骗我把酸奶喝干净而已。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我小时候不知道盖可以舔。”

　　“哦！”魏无羡震惊道，“你好有钱。”

　　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真想象不出蓝忘机舔酸奶盖的样子，好像有点不太雅观。

　　酸奶喝到最后有一些挂在杯壁上，魏无羡仰起头来，拿手指在塑料杯上使劲弹，试图把它们弹下来一点，不过弹了半天他脖子都酸了，也只掉下来一点点，收效甚微。

　　他最后放弃了这点酸奶，把撕下来的塑料膜塞进空杯子里，放在手边。天上的四个月亮静静地照着他们，他们面前正对着的是一弯上弦月。魏无羡随口道：“蓝湛，你知不知道隔壁岛国有一句话，叫‘今夜月色很美’？”

　　蓝忘机答道：“风也温柔。”

　　魏无羡愣了一下，脸上不由得热起来。蓝忘机怎么会知道呢？虽然这梗都快在玛丽苏小说里用烂了，但是蓝忘机平时又不看玛丽苏小说……难道他晚上回家躺在被窝里偷偷看吗？这可太崩人设了。魏无羡想来想去，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，那就是既然是做梦，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。当一个梗成为烂梗的时候它就不再具有撩人的效果了，但是今天魏无羡发现这也分人，从蓝忘机的嘴里说出来，就算是烂梗，也能把他拍得晕头转向。

　　其实今夜月色不是特别美。四个月亮在他们身边挂了一圈，要说美，还不如说神奇。也没有风。

　　蓝忘机转头看他，忽然伸手在他鼻子尖上一抹，抹下来一块酸奶。

　　谁身上也没带卫生纸，蓝忘机在他面前举着手指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，片刻之后，魏无羡作出了一个决定：

　　他把蓝忘机手上的酸奶舔掉了。

　　蓝忘机显然有点震惊，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，不过魏无羡很坦然。他想通了，反正是他自己的梦里，他对这个蓝忘机做什么，那个真的蓝忘机都不会知道的。

　　这个蓝忘机看着他，也许是见他脸上太过坦然，竟然也没有说什么别的，只是放下手虚虚地攥了个拳头，把那根手指埋在了手心里。

　　魏无羡往他身边坐近了一点，肩挨着肩，抬起头来，发现头上的月亮竟然是在慢慢转动的。刚才上弦月还在他们正上方，这会儿已经转到右前方了。他说：“蓝湛你看，月亮在动哎。”

　　蓝忘机也也很认真地看着头顶的月亮，说：“嗯，顺时针。”

　　两个人仰着头盯了半天，盯住的时候，好像又看不出来它们在动了。魏无羡转头看着蓝忘机的侧脸，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将他面部的轮廓勾勒得柔和又舒朗。

　　蓝忘机感觉到他在看他，也转过头来。目光相接的时候魏无羡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，蓝忘机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他望着蓝忘机，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。看自己喜欢的人需要理由吗？这本身就是一个理由。但这话他又没办法说出口。蓝忘机又用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，在明亮的月光下这双眼睛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，鼓动他说出了一个念头。

　　“蓝湛，”他说，“我……我想亲你。”

　　蓝忘机愣了一下，瞬间脸就红了，一直红到耳根。但他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愕或是慌乱，而是很紧张地咬住了下嘴唇。魏无羡吸了一口气，又凑近了一点，轻声道：“可以吗？”

　　他们俩鼻尖都快碰上了，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蓝忘机的呼吸有点急促。他感觉过了好半天，前倾紧绷的肩膀都有点酸了，蓝忘机终于轻轻吐出一个字：“嗯。”

　　天啊，怎么会这么顺利，魏无羡觉得这个梦实在是血赚。该不会他亲到蓝忘机的前一个瞬间他就醒过来了吧？他只好希望自己的大脑能争点气，把这个梦做长一点，可惜大脑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梦不梦的了，里面塞的全都是蓝忘机的眼睛鼻子嘴巴，他低垂的睫毛，又长又密，好像两把小扇子……

　　然后他的嘴唇碰到了蓝忘机的嘴唇，好软，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，不仅软还很温热，是黄桃味的。但是这一步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接吻要怎么接啊，为啥电视剧里演得都那么激烈？

　　随后蓝忘机忽然扣住了他的后脑勺，向他这边压了过来，唇舌交缠，一下子侵入了他的口腔。魏无羡哪里料得到这种情状，没过一会儿就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，一半是被蓝忘机亲的，一半是紧张的。好半天蓝忘机才放开他，放开之前还在他下嘴唇上咬了一口，他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。

　　他说：“蓝湛，你为什么这么会！？”

　　想了想又改口道：“不过这是我的梦，可能还是我比较会吧。”

　　最后叹了一口气：“可惜明天到了学校你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　　蓝忘机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，不说话，脸又红到耳根。魏无羡说：“有没有搞错，你把我亲得腿都软了，怎么你自己还脸红啊？蓝湛，我初吻给你拿走了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。”

　　蓝忘机说：“不正经。”

　　“又来，蓝二哥哥，你说说看，咱们俩到底哪个比较不正经？那我也是你的人，扯平了，行不行？”

　　说完他想了想，又叹了口气：“唉，可惜是做梦，要是真的就好了。”

　　蓝忘机握着他，很认真地说：“不是做梦。”

　　“怎么可能，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月亮是怎么回事？”魏无羡说着往天上一看，“——咦？”

　　天上分明只有一个月亮，圆圆的一轮，又亮又大，上面的月海和陨石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