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柯

*玉兰花树视角
*跟之前床的那个大概算是系列吧
*三四五六七不知道要等多少年







01

云深不知处花木千万，我是唯一一棵生了灵识的树。

我是正种的白玉兰。紫色那种，世人也称玉兰，其实是木笔，也叫辛夷。我们向来不屑与之并称的。

园中配植玉兰本应对列，多植为佳，花开时如玉林琼苑，纷纷如仙庭。但不知为何，从我有灵时，这里便一直只有我一棵玉兰。我身后是藏书阁，小时候觉得好大一座，后来长大了，渐渐枝条能攀进二楼窗户，要挡住人读书了，蓝家才差人修剪了些。大多数时候我们这些花木是不太有人管的，大约因为后面就是蓝氏祠堂，香火浸染，无须时时看护也能长得很好。

藏书阁是个幽静地方，少有人来，即使前来查阅古籍的人，也都安安静静。平日里大多时候只有花木相伴，大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之感。



02

蓝氏本家子弟，多惊才绝艳之辈，这一代家主青蘅君两子蓝涣蓝湛，更是前无古人的人物。任谁见了这对兄弟，也少不得夸一句文采风流。

蓝家多少代家主都是我看着长大的，这两个也不例外。有时候觉得真该庆幸长子是蓝涣而不是蓝湛，蓝湛这个小家伙，从小倔强又执拗，不关心的事情任是天塌了也不管，认定了的事又要一条道走到黑。他这性子，至多只能当个仙门名士，做不了伟人枭雄。

蓝湛是藏书阁常客，因而他可算得上是蓝家这一辈中我最熟悉的人了。蓝启仁差人将二楼书房收拾出来，此后蓝湛便时常泡在这里，有时整理古籍，有时读书写字，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
蓝湛那间书房，除了打扫的人，一般是没有人进的。只有一个人除外。

好几天之后我才知道他叫魏婴，是在蓝湛怒极的咆哮中听到的，这是后话。总之，魏婴实在是个跳脱少年，当真跟蓝家家风格格不入。头几天在书房抄书，两人各坐书案两头，这边岿然不动，那边鸡飞狗跳。

魏婴也是足够死皮赖脸，明知蓝湛恼他，偏还贼心不死地去逗他玩。蓝湛这孩子，从小受的是一板一眼的教诲，行事少年老成，哪里见识过这样顽劣行径，心中能想起来的八成全是家训云云，不恼才怪。

其实，仙门少年么，哪个没想过仗剑江湖饮酒折花的潇洒故事呢。



03

魏婴在藏书阁抄书的这一个月，恐怕是蓝湛表情最丰富的一段时间了。往前十几年，我都没见过他这么多表情，总是沉着个脸，一副俊俏好皮相，活脱脱拉成个小大人。

其实蓝湛平时倒也不怎么会生气的，虽然瞧着冷淡，不过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落，也要端着蓝氏雅正家风的矜持。魏婴这小子却拿准了蓝湛脉门，一逗一个准。


04

魏婴挨完了罚拍拍屁股走得潇洒，留下蓝湛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在藏书阁，反倒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了，抄着抄着，竟拿了纸笔到墙边倒立去。

倒立抄书，本来是罚行为不端的门生的，蓝湛这样芝兰玉树的人，哪里会有旁人罚他？我见他涨红了脸颤颤巍巍地去写字的样子，心中不觉好笑。

少年心事，哪有强压能压下去的呢？


05

“——蓝湛！我回来了！”

未见其人先闻其声，紧接着身上一沉，魏婴蹭蹭蹭顺着我的枝干爬了上去。

我好歹也是云深不知处几百年的仙树。岂有此理。

“怎么样，几天不见，想我不想？”

蓝湛低着眼睛整理面前浩繁帙卷，并不抬头。魏婴纵身翻过窗棂，忽而从怀里捉出一对兔子捧上去：“怎么样，肥不肥？要不要？——不要？那我送别人。正好这两天口里淡了。”

这两只兔子最后还是被蓝湛抱走了。后来他偶尔带它们在藏书阁附近散步，被蓝涣撞见过一次，问起时，蓝湛抱着兔子颇有些绝不撒手的架势，仿佛当时那个死活不收的根本不是他。


06

再后来魏婴如何便不得而知，只知道蓝湛依旧做他斯文端方的二公子，个头蹭蹭拔起来，隽秀少年未来得及长成翩翩公子，陡生惊变。

蓝湛手持避尘站在我树下时，我真想开口同他说，你走呀。你才十七，能做什么呀。

蓝湛当然听不见。避尘剑光飞泄如瀑，他高喝一声“温旭”，提剑直扑面前数十炎阳烈焰，眼中恨怒欲泼。

再怎么惊才绝艳，也是个半大少年，哪里打得过几十个修为深厚的大人呢。



07

到底是一把大火。



08

好在野火烧不尽，几百年的灵识，保我半缕精气在，附在残垣下新生的杂草上，暂且作个安身之所。青蘅君身殒，蓝涣带着藏书阁内珍本古籍远走，蓝湛则被温家带走了。蓝氏大折一次气数。

再见他已是几年之后。这几年想必他是四处奔波的。翩翩公子没长成，回来时是披霜沥雪的含光君。

藏书阁重新建起来后，蓝涣依他叔父的意思，原地又栽了一棵白玉兰。树苗不大，但有我精元养护，一天天长得极快。

蓝湛在藏书阁的时间渐渐多起来，但许多时候却在禁书室，不知是在读什么。我正对的他那一方书斋，从此更加没有人来，寂寂如沉潭无声。



10

比起蓝涣，蓝湛实在是像极了他父亲。当年青蘅君挽着他的爱人走向蓝氏祠堂时，垂着眼帘一言不发，戚戚神色带着些义无反顾的决绝。

蓝湛向祠堂走去时，神情和他父亲如出一辙。

蓝氏实在多出情种。



11

再见他已是三年之后。二楼他的书房，在这三年里真真正正闲置了下来，里面他誊过的手稿，自罚的抄写，连同当年不情不愿收下的纸条和画像，一并封起来落了灰。

蓝湛再登上藏书阁时，推开那扇门看了看，只对身边门生淡淡说道：“扫一扫吧。”

扫出来了，他自己却不用了，给了门下几个孩子。虽说藏书阁内不可喧哗，但毕竟是孩子，凑在一起少不得说说笑笑。就算被蓝湛捉住了，墙边倒立抄家规去，蔫上几天就要死灰复燃。不过蓝湛教导这几个孩子，严归严，却也尽心。其中一个叫蓝愿的，格外得他关心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蓝愿本来不是蓝氏子弟。十五岁的时候，蓝湛给他取字思追。



12

蓝湛平时作息极规律，若不是巡夜，过了亥时绝不会来藏书阁的。因此我看见他和蓝涣此时站在我树下，不能不惊奇一番。

蓝涣从腰间卸下一把剑递过去：“魏公子的剑。”

蓝湛接了剑挂在腰间，低声说：“替他谢过兄长。”他握住剑柄轻轻拔了一下，没能拔动，便放了手。

暗红色的剑穗拂过他手背，如同流水缠绵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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啊对了，《长物志》是明朝的一本书，主要介绍古代园林建筑室内陈设。比较浅显，写古风的太太们看一下应该很有帮助。